主题: 爱飚酒的沿河土家人

                                           爱飚酒的沿河土家人
                                                                作者：李克相

    2010年6月，来自沿河的“山哥山妹”组合代表贵州在中央电视台“青歌”赛上演唱一首“飚酒歌”，让全国的观众真切感受到沿河土家族的豪放、洒脱与粗犷的民族性格；尤其是三位女生与男生的“飚酒”，人们完全感觉不到广泛意义上女生的柔弱的品质；相反从她们身上透露给世界的是爽辣的作风与乐观的性格。的确，在沿河土家族流传“女人天生半斤酒”的说法。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女人不仅喝酒，还有海量，绝对能与喝酒的男人比拼一番而不败。所以，歌曲“飚酒歌”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一个民族的精神与品质，真正的原生态。

    “飙”在词典里是暴风的意思。而在沿河，“飚”的意思与内涵实在丰富而诙谐。当母亲对小孩又爱又气时，往往递给小孩一样饮食说“看你猴巴巴的，拿去‘飙’哇！”这里的“飙”是动词，“吃”的含义，有骂的意思，是以骂表爱的感情之语。当看见一个人行走的速度很快时，说“他‘飙’一下就不见了”。意思说那人速度之快，像暴风一样瞬间无影无踪。当人们隔山隔河大声呼唤时，会被说成是喊“飙”，这里的飙即指高而远的声音，表明声音强健快速。如果天下雨，路很滑，人们就会抱怨说“这路，滑得‘飚’起去啦！”形象表现了人们在路上脚打滑的情形。但“飙酒歌”的飚，是比斗、比拼、比赛的意思；“飚酒歌”既要比喝酒，又要比歌声（看谁酒量大，看谁声音高）。  

    沿河土家山歌“飙”势十足，酒味特浓。如《这山没得那山高》，歌声仿佛从山脚顺坡一下“飙”到山巅。“那年哪月同倒我，柴不弄来水不挑”的真情表白和“六月太阳当把火，你来歇哈我来薅”的体贴，一下钻进土家姑娘那期待的心里，如朝酒之热，醉蹿神经。因此人们听沿河人唱山歌，往往会被土家人的歌声“辣”得热血沸腾。那煽情不俗的歌词犹如土家吊脚楼上挂着的鲜红的辣椒，听之顿时兴奋。在春苗茂绿的栽秧时节，由一人起头众人相和的《栽秧歌》，从土家男儿心底发出的高腔声音，如天籁般驰越高山江河、穿透高空屏障；那一块块明镜似秧田像贴在天神吹奏的笛子的皮，在阳光下一颤一颤的，发出有如从乌江河谷冲宵而上的百万云鸟之声，仿佛山河都在共振同鸣。

    沿河是由山和水共同组成的世界。山特高陡，水特幽长。因此，如山的沿河男人“口大嘴角宽，喝酒用大碗……说话不转弯……身壮脚板宽，踩碎大河滩”，恰似乌江黎芝峡一段风景。如水的女人无论出嫁哭媒人时的奚落挖苦之“酸辣“，还是盘歌时的“刁缠”，都如乌江水的气质，时而激越豪放时而婉转低回。常言道：“男不和女斗，山不和水斗”。但在沿河土家族，经历亿万年的大自然昭示一个不争的事实：山是常和水斗的；不然，乌江山峡百里画廊里那些鬼斧神工的景观从何而来？武陵山区奇峰峡谷、坝田盘坡、崖壁溶洞从何而来？生活在山水相斗环境中的沿河土家族男人和女人当然也经常相斗，但男女之间斗的是一种精神、比的是一方面的能力，拼的是人的志气。

    民国《沿河县志·风土志》记：“吾邑……人性犷悍而好讼”。的确，沿河人好讼，然非口水话多，亦非靠打官司吃饭；而是因为沿河人受不起委屈和冤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显示自己刚直，往往据理力争，非争个理屈词穷、辩论出输赢不可；一旦官司打赢，自己脸上就有莫大的荣光。土家族小伙在一起喝酒，张口就会标榜自己的性格是如何的耿直，是如何的直来直去；有时明显是缺点，人们也会说“他是耿直人，不会说话，原谅他吧”。所以说沿河人超固执，死要面子。事实上，沿河人爱争的是“公理、真理”，爱讼的是“公平、正义”。正因如此，被称为“辣妹子”“野蛮子”的土家女人和粗犷彪悍的土家男人共同繁衍了一个伟大的民族。  

    细想起来，沿河土家人的如山如水、如辣如酸的性格恐怕与土家族的饮食有关。人间以食为天命，兽禽以食为本能。吃，不仅维系着人类生命，也培育着人群的性格。易中天说，中国文化是吃出来的。的确，文化是吃出来的，历史也是吃出来的；一个人类发展史，其实就是一部饮食史。  

    沿河县是武陵山区土家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居地。长期生活在高山峡谷的土家人，倚山穴歇，靠山耕稼；面水而居，下水而渔。山水灵性浸染成土家人的性格、性情、气质，也孕育出土家族特别的吃文化、食文化、饮文化。沿河土家人传统食物多为自产，主粮有稻米、玉米；杂粮有大豆、麦子、红薯、洋芋、荞子、高粱等；蔬菜多为青菜、白菜、萝卜、四季豆、碗豆等；以猪、牛、羊、鸡、鸭等家畜肉食为主；日常饮食还伴以果食、烟食、酒食、茶食等；除市场上售卖的各种汽水、糖水、酒水、果汁等饮料外等，传统的有蜂蜜水、麻糖水、现酒水、清茶水、油茶水等。

    沿河还因处于渝、黔、湘、鄂边区物资集散津梁之地，自古商贸云集，商贸又促进了饮食文化的发展，传承和发扬了吃文化。解放前，沿河县城江西会馆、陕西会馆、永昌恒、九如梦、治中和等商号林立，导致饮食业亦空前繁荣，民国时有王尚贤的糯米包子、冉隆平的荞面、董老汉的油饼子，大席场老婆婆的糯米糍粑享誉乌江流域和武陵山区。现在，小吃摊子、门面到处就是，酸也好、辣也好；肉也好、面也好；茶也好、酒也好……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 

    虽然如此，土家人却有许多忌讳。对神祖、对图腾、对尊老、对客人都表现出难道的恭谦和文雅。祭神祭祖宗、过年过节庆都很难听到有人说脏话或“带称”，尤其是春节初一早晨，说话轻声细语，不说脏话粗话，忌说不吉利的话；行动也是轻轻的，忌向门外扔任何东西等。在生辰婚嫁、建房开门时，主持仪式人、说“福事”者满口四书五经、孔孟之语，虽然让人感觉迂腐文酸，但却烘托出土家族虔诚、严肃、谨慎、文雅的礼俗气氛和严格规矩的礼仪习俗。  

    土家人说话不拐弯抹角，常直来直去，往往一语中的，触到人心最痛处。有一个男孩到女朋友家，准岳母试探男孩对女儿的感情，男孩说：“本来我是不喜欢她（女朋友）的，但我妈硬是逼迫我同意。我也想，她相貌差点怕哪样，‘不图母猪图猪崽’嘛，我就图她今后把我生个好儿子。”气得岳母娘鼻子都歪了。有时，土家人把直来直去不会说话当做是性格“耿直”表现，把暴躁当做具有“正义感”看待了。如：“我有事经常麻烦你。春节不把你拜年，怕你对我有意见啊！”把心里的话直说出来了。“你手郎凯往她包里伸去了?”把小偷吓得赶紧缩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土家人也好，沿河人也罢；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下，在麻辣酸苦的生活中养成的和谐理念，阔达乐观、逸趣修养品格和直爽透明的性格却是可以让生活在乌江之滨、武陵山区的民族“飚”向未来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