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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梦里还是巴王村

  • 完美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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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11/14 9: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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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还是巴王村
                                                                    作者:凌春杰

          很多时候,我的骨子里是反城市的。这种发现,让我更加迷惑,甚至痛苦。 

    转眼间,我离开老家已经十年以上。老家在鄂西,一个以花屋场为半径的山村。十年了,其间我断断续续回去过多次,只有站在那座山的褶皱某处,才真实地感觉到花屋场已经有点让我不很认识了。很多老人不认识了,很多年轻的小孩也不认识,而我认识的,他们和我一样,依然在外地某个角落谋着生活。在我的梦里,花屋场已经渐渐归隐,虚幻,扩展,失去了边界,还原为一个叫巴王村的遥远村落。 

    2007年,我连同我唯一的女儿,把户口从老家迁到了深圳。乡谊把这看作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我,只能在内心叹息自己的俗气,女儿要在深圳读书,女人要在深圳工作,为了她们,我只得做了我始终忧郁不决的事情。在老家,我有十一亩责任地,一百三十亩山林,承包期三十年,有望继续无限延期,怎么也是身家百万。我本可以做一个很富裕的现代地主,菜在园里摘,水在缸里舀,肉在楼顶取,不怕色素,农药,不缴什么税,也不买化肥,也不担心舔加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暮色降临后,我只需要有一台电脑,有无形的网络把我的心与外界连接着,认识的依然认识,不认识的永远不认识。隐居,过去只属于陶渊明,有时候我想,或许现代乡村,比陶渊明的东篱采菊,更有情趣,更让人安静。我甚至认为,今天的生活,是我对城市的掠夺和利用,在骨子深处,其实充满了反抗。 

    巴王村是我赋予的一个让生命在那里修养生息的地方。巴王村的许多人或事,不断地进入我的小说,我的诗歌,我的许许多多的文字。巴王村的子民,原本只有四百来人,而今已经隐约化为四十多万,乃至于整个土家民族,栖息在八百里的清江两岸。它们不断地进入我的梦境,升起,降落,魔幻一般虚无,生命一样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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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11/14 9: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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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屋场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有四个方向的山路通向山外。那里的山民,选择了不同的路,因而也到达了不同的地方。上学的时候,我选择的是上山,上四方台。高中毕业那年,山下的五长公路通车,我于是选择了下山,在一条叫中溪河的和邻县交界的临时站台,等着乘长途班车到要去的地方。想来,花屋场其实熟悉到没有什么故事,我对它的记忆都是从在外闯世界以后才开始有的。或者说,对花屋场的记忆,是一种宏大的叙事背景,乡风民俗,人情世故,田野树木,都是在逐渐虚化后,才慢慢从心灵显影。花屋场淳朴,淳朴到我快到三十岁时,还没有想过要在哪家找个女孩成为自己的女人。高中毕业后,我先是在民族中学代课,而后转到村里的小学,一个孩子,转瞬就成了孩子王。晚上,我不住在学校,而是回到家里,一个人在昏黄的油灯下读书,写作。大多数时候,花屋场的婚姻半径就在这一公里之内。我姐姐就嫁到了大沟对面的山坡一户人家。很多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农田里的事情父母足以对付,他们也不太让我到地里糟蹋庄稼。我在旁边一个叫楠树槽的地方,开荒蓄土,搬石头砌坎子,自己弄出了一分大小的平地。在那块小小的土地上,我种过玉米,黄瓜,花生,土豆,还插过红薯,从茅房里一次挑半桶粪去浇灌它们,可惜收成都不好,开荒的土地里总是长出一些野生的杂草出来,它们很快就吸完了土地的营养,比庄稼长得还茂盛。那年秋天,我把土全部松过一遍,砍了几个柴禾,烧过一遍,然后种上了牡丹和果树,因为我要计划自己的远行了,没有时间再天天去给庄稼拔草。 

    在花屋场,我第一个买了一台二手的486电脑,不务正业,一时成为被讥讽的新闻。很多人并不知道,我在那时就开始了写作。有很多诗歌作品,其实就是在那里完成的。1991年,我成为了宜昌作协一个年轻会员。我不得不说说我的那间卧室兼书房。我自豪的是,四百号人的村子,只有我有一个书橱,那是父亲在为姐姐做嫁妆的时候,为我加做的,可以装500册书。后来我的书超过了那个书橱,满房子堆得都是。1990年,父亲借钱让我去鲁迅文学院学习,我永远记得他为我借钱的那几个夜晚。这个时候,乡人不再讥讽我了,他们看到了邮递员手中的稿费单,知道电脑是有好处的,也知道了我与书的某种模糊联结。我被花屋场的人宽容了。我得以把自己装进那间屋子。在我屋子后面,是我家里的当家农田,长着墨绿壮实的玉米。窗口后面,是阳沟,阳狗坎上是一排梨树,有一座一字碑孤坟不知何年断了半截留在那里,我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它,和再后面的老湾、老虎洞(它们都是本地命名的具体位置名称),大片的峭壁,大片的树林。诗歌《我是大山人》就是在那时候写的,里面有关于树、关于坟墓、关于生命的描述与思考,也有自己生命流淌的真实体验。 

    1992年,我开始了对花屋场的出逃。四条山路对我充满了诱惑。我再也没有了上山挖山货换邮票的兴趣,我开始觉得,通向山外的山路,总是需要人去走的。那一晚我在床上挣扎到深夜,赤着身子走到漆黑的门口,对着父母的房子深深地跪下去,磕了一个长头。我决意要出去了,而出去将是什么境况,我一概不知,我甚至想象我能否回来为父母养老送终,能否回来在他们的丧鼓中低下自己的头颅。离开的那天夜里,我写下一首小诗,《在墓边给自己的悼词》,后来收进了我的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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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完美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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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11/14 9: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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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家的那个清晨,母亲站在门口的枣树下送我,父亲没有出来,他比母亲更为脆弱。 

    外面的世界丰富而复杂。前前后后,我换过了不下十五种行当。回想起来,十几年来,我其实只做了两件事情,自学,写作,其他一切都在为这两件事情服务。我看到了世间的美好,也体验到种种丑恶。我也遇到了自己人生的伯乐,刘不朽,一个仁善的老诗人。我还遇到了未曾谋面已经无法找到的书信朋友,刘成庆,一个给真诚帮助的人。我还遇到了几个美丽的女孩,有一个历尽艰辛才成为我的爱人。我开始有更多的文字留给读者了,开始获一些小小的奖了。 

    2000年,世纪之交,我在风雪中站在乌鲁木齐的车站广场,任大雪飘落在我的身上。我手里拿着一叠晨报纪念号,第一次对人生反省。也是在那时,我逐渐远离了诗歌,开始了与小说的纠缠不清。我已经记不住自己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了,起初都是一些很短的篇幅,三两千字,夹在报纸副刊某个角落,可以断定,没人会去认真阅读那样的文字。 

    现在,我或许生活得还算不错了,一种疼痛却始终萦绕不去,爬满我的心头,充满我的梦。作为一个漂泊者,我经历着两种文化的煎熬,曾经我会尖锐地去揭露,而现在,同一件事情,我习惯换个角度,学会了委婉,尽量在委婉里深刻。比如我刚写完的《西上庄的最后一场桃花雪》,血淋淋的现实无以回避,我只好写写他们的心灵和天空。我不喜欢回避,也不在意别人讨论的是否缺席,我首先需要维护自己的道德,绽放自己的灵魂。别人怎么说,我听着,思考过后才慢慢消化。我已经比较固执了。2006年,我出版了第一个小说集。回头来看,现在觉得它是那么的稚嫩。我已经不太喜欢直接去描写底层苦难,任何时代的背景,都只是我笔下人物命运的一种环境,或者说,我开始更愿意去展示人性在生活敲打中的光芒。我想,这种光芒,就是人生的无穷力量。 
从来,我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写作。我应该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却只有创作这件事情坚持了这么多年,如今连学习也疏远了,已不再在意一纸文凭。假如我一直在花屋场种地,我肯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专业户,假如我一直在河南新乡做销售,现在应该是什么厂长,假如我1991年就留在了深圳,现在不定就是一个亿万身价的农民富翁,假如我一直坚持着做新闻,现在该也是一方名记……我向来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但生活没有假如,我就注定成为一个与文字有缘的人了,成为一个在梦里把巴王村无限放大、又无限缩小的梦想家了,在虚拟的巴王村和现实的城市中间,不断痛苦地挣扎。 

    在梦里,我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军阀,一个地主。占领自己的精神高地,经营自己的村庄。于是,活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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