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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2012/11/14 11: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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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钓（三）
三
清晨的时候，船老大撒了几网，打上来一些小沙丁鱼鱿鱼什么的，倒进前舱的生舱中。鱼忽然换了狭窄的环境，在里面不停地跳跃，想要重回大海自由的世界。船老大嘿嘿笑着自言自语地说，别慌，先出来透透气，等下会一条一条地放你们回去呢！
按老赵和船老大的协议，船老大要给他们提供20条一斤左右的海鱼，用来作钓鱼的生饵。以前，老赵是出海前是自己在市场上买活鱼带着，但市场上卖的鱼多半是淡水鱼，投放进海水中很快就死了，而那些来自海里的，多半已经躺在冰块上，偶尔有一两条活着，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要想在海里钓到大鱼，饵越鲜越好，如果饵鱼挂在钩上冒着血丝还挣扎着游动，那简直就是大鲨鱼的陷阱，鲨鱼张开大嘴，猛冲过来紧紧咬小鱼时，自己也就再也挣不脱指头般粗细的鱼钩了。
老赵教张总挑了一条一斤左右蹦得正欢的黄鱼，用鱼钩从它的腹部深深地钩了进去，然后放开手，黄鱼在钩上挣扎着，鱼的身体的因痛苦而战栗，眼睛里却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和神色。张总看着鱼的挣扎，忽然想起家乡的一句俗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巴。在大海里，虾连泥巴也没有得吃啊！
就这样，丢进去！老赵说着，连同三斤重的铅球用力扔进海里，启动电动开关，缓缓地将手绳放进海中，一直下到两百米的深处。用手带住这根绳，有鱼咬饵，你会有感觉的！老赵往手绳上系了一根细的信号线，用中指带住说。
船已经停止了前进，泊在海面上随浪摇动。这时海面还没有什么风，船老大也不需张帆调整方向，任船泊在海面上，正好借机歇息一会儿。正式钓鱼开始后，还得把握住船，保持相对静止不动。
替张总安排好了，老赵开始给自己的钩下饵。老赵的钩跟张总的有一些不同，像一只精致的船铆，往三个方向回伸着。主钩附近，还有两个小几号的副钩。这样的钩用的饵要大很多，主钩要从饵鱼的腹部穿过去，紧紧咬住鱼身，两个副钩还要从两边钩住饵鱼，这样钓住大鱼的时候，不仅避免大鱼用自残式的方式逃命，还可防止有些生猛的鱼咬断鱼线，不管什么鱼，一旦作出咬饵吞咽的动作，就只能乖乖地被拖出海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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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赵，是不是有鱼上钩？老赵刚坐下来，摸出中华点上，张总在对面有点激动地叫喊，这绳子感觉受被什么在拽着一样！
老赵过去，用手试了试绳子的紧度，真的是有鱼上钩了，赶紧收线！老赵一手松了信号线，迅速按动电钮启动线盘往回收。手绳在一米一米地回缩，手中可以感到鱼线越来越大的劲道。应该是条不错的鱼！老赵比自己钓着了鱼还开心，老弟，你运气手艺都不错啊！
张总呵呵笑着，钓鱼就这么简单？怕是碰的吧？
一条大真鲷,露出了海面，金红色的一片，口角还冒着血丝，身子却在后面猛劲地摆动，似乎不甘心这么容易就落进人类的手中。老赵把手绳再收了收，船员抄网过去，大真鲷顿时落入网中。三人合力将鱼起到船上，大真鲷鱼蹦起来，差点将张总打倒。船员拿了一只鱼叉，朝鲨鱼尾部戳去，大真鲷的身子顿时就摆不动了，只在头尾之间依然在柔韧地扭动。船员举起鱼叉在鱼的头上猛拍几下，大真鲷抽搐了一阵，这才躺在那不动了。
这鱼怕是有三十斤啊！老赵有点忘形地说，将鱼拖进底舱冰库。鱼还没完全死亡，在冰的刺激下，偶尔还动上一动。
刚忘了，拖它上来的时候该留个影！张总有点遗憾地说。
还有得你钓的。老赵说，这才刚开头呢。
开头就有收获，意义不同。张总说归说，自己上了一条饵，再次把线放进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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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暗了，起了一点风。天黑以后，大鱼一般就下到海底活动，这时候不太好钓了。老赵守在自己的位上，始终没有咬饵的迹象。老赵收了线，将那条饵鱼取下来，换了小两号的单钩，装了一条半斤左右的小鱼重新放了下去，只不过，这次只放线一百八十米深。放完线，老赵自己点了支烟，又给了张总一支。
老赵，你这回怎么想起了叫我？张总很容易就钓了一条鱼，守线守得有点心不在焉，吸了一口烟抬头问。看来，昨天老赵的回答，他还不满意。
你是以为我真的在钓你女人？老赵问，似乎是有点生气，但他知道，自己是故意这么说的。在海上，等鱼上钩的时间久了，有点寂寞，有点无聊，打打嘴仗，来点浑段子，也是乐趣。
你没有饵。张总说，我老婆是不吃别人的东西的。
老赵站起来，坐到中间的木条椅上，看着张总说，兄弟，我给你说过。
说过什么？张总也坐到了木条椅上，问。
我只临渊慕鱼。老赵说，就像我出海，钓不到鱼，一点也不遗憾。
张总想了想，又问，那要是鱼咬你的钩呢？
老赵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张总，问，你什么意思？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觉得她的魂被你钩走了。张总叹口气，似有千般的委屈，万般的无奈。
她真是一个不错的女人，看到她我就容易想起我妻子。老赵点点头说，欣赏也罢，喜欢也好，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也对不起自己的朋友。
张总忽然想起，老赵每次进店，几乎就是他自己一人，从没有带过他的老婆或别的女人，问，那你老婆肯定也很漂亮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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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她现在在哪里？张总没有发现老赵脸上渐渐迷蒙的神色，依然在问。
她去世了。老赵缓缓地说，她离开我快两年了。
张总愣住，心里猛然升起一句俗话，男人有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抬头看见老赵一脸的凝重，没有开出这个玩笑。
每回看到你的女人优雅地生活着，我就觉得，生活中还有一份美好。老赵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抬头看着张总问，倒是你怎么在外面钓鱼？
张总笑笑，像你我这样的男人，还用得着钓么？
老赵把目光伸向海面，你有没有想过这海里面，各色的鱼是怎样在活动？
张总愣住，我真没研究过海鱼的生活习性。
鱼也有点像你经营的普洱和红酒，讲年份，也讲成色，还论等级。河里的鱼，有一股青草味儿，塘里的鱼，是一股泥腥气，这海里的鱼，就不同了。老赵忽然话多了起来，自个儿笑笑说，海才是真正的大自然，你看，人们常说的咸腥，就是一种感官和嗅觉的综合评价，其实，海里的鱼，别看他们眼睛里没有目光，他们都是有思想的。
张总看着老赵，你这样说，就有点意思了。
我们现在所处的海域，东经大概是111.14，北纬应该是22.48，平均深度是640米。老赵猛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蒂踩到了脚下面，接着说，我是潜过海的，虽然潜的是50米的浅海区，那海底的世界，真的是又一个大自然啊！只有潜进了海中，你才知道海的情怀，才懂得海的博大，才觉得人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人一旦融进了大海，才觉得自己只是世界的一分子，看着海底的漂亮的珊瑚，柔软的植物，游动的群鱼，或者你会觉得自己是他们世界的一部分，不是海属于你，而是自己属于海，和他们一起属于海，这种体验，在喧嚣的城市中，我没有从来体验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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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来了兴趣，偏着头听老赵往下讲。
你想想深圳或者北京这样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地下地铁，地面公交，还有高架路，还有航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起码需要管制。海里的鱼们，它们有着自己的生态。我们刚刚路过的120平台，那里大概水深200米左右，底物不多，一般是中层鱼。最大的鱼，经常生活在下面，只偶尔才出来透口气，就像我们去北极旅一回游，最上面的，是一些小鱼小虾，它们承受不住海的压力，很轻易地就被这些鱼船捕获了。我们放这么粗的线下这么大的饵，正常吗，不正常。我刚才说了，鱼有思想，有些就在想啊，这么条小东西，怎么忽然下到自己的世界里来了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想，很多鱼就经受住了诱惑，只有那些不用脑子的，以为拣到了便宜，看看，不被你逮上来了一条么？
张总笑笑，那种收获的得意还没完全褪去。
有时候我就想，我要是一条鱼，我就要撑着一根杆子，到鲨鱼肚子里去看看。老赵出神地说。
张总惊讶地看着老赵，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
天空里有了几颗星星，一团高远的白云，缓缓地向北移动，变幻出可以无限想象的各种形态。张总抬头看看感叹说，生活有时候真像这云啊，时时都在千变万化，不变的是我们看云的自己。
生活像你云海庄里的红酒，而不是你我市面上的生意，你我现在，就真正在生活了。老赵站起来，回到自己的钓位上，用手一圈一圈地摇着线盘，开始收线。
就像今天，我还没想好要钓什么鱼，它就上钩了。张总忽然嘿嘿笑着说。
老赵笑笑，你是想碰碰运气，但这种运气并不代表幸运幸福。说完，抬头向远处看去。天空湛蓝，映在海中，海蓝得发黑，有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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