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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2012/11/14 11:3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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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钓（四）
四
老赵白天试了试手气，也没什么收获，吃过了饭，躺下来就在生活舱的木板床上沉沉地睡去。张总最近生意上忙，精神上有些压力，到了海上，顿时释放出许多，当他躺到床上的时候，却不能很快入睡。 张总的女人，没有读过多少书，天生漂亮贤惠，虽少了些书香之气，身上的淡定却仿佛与生俱来，复合了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灵韵。这样的女人，要张扬得多一点，极易蛊惑男人变坏，要内敛得过一点，则又显得呆板缺乏可爱。没有读多少书，并非就没有悟性。他的女人不喜欢红酒，对茶却有着某种痴迷。只要有水，有茶叶，有茶几，不管有没有朋友或客人，她都喜欢坐那，轻轻扬起水壶，任一股滚烫的清泉冲入茶叶，享受那一点一点弥漫的清香。有了茶，她就可以一个人在几前静静地坐上整整一个下午。读这样的女人，要与茶的韵味联系在一起，否则，解释不了她的自然从容与无欲淡定。 打心眼里，张总是爱自己的女人。虽然他在世界上的足迹，他的女人并不真正明白，他在外面的逢场作戏，别的女人也不明白。在张总的世界，实在有太多的诱惑，他想全部挡住，可还总是有一两次像莽撞的鱼，一不小心就钻进了网里，不得不将它取出来。每当面对一条条的美人鱼，张总事后总是反复地自责，自责后又不断地原谅自己，以为在这种背后，并非自己内心的真实背叛。真的，他爱自己的女人，他自己确信。 决定和老赵出海，张总也是在一激灵之间想好的事情。老赵算不上正宗的客户，在将近两年的交往中，两人更像是朋友，尽管双方对对方的私生活知之甚少，这并不影响他们在一起的快意与投机。老赵之前并不去他那坐，张总也想不起老赵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去云海庄的。其实，老赵还没有迈进云海庄前的好长时间，他就知道云海庄的红酒和普洱了。老赵的女人喜欢红酒，每天晚上喜欢拿长长的高脚杯斟上，边听音乐边看书，不时小小地抿上一口。在睡觉前，还要将一小杯红酒倒进浴缸，全身在里面浸泡半小时以上。老赵喜欢红茶中的普洱，云海庄是少有的集红酒红茶于一体的地方，自然成了老赵女人最惬意而方便的去处。直到老赵的女人意外离世后好久，老赵才第一次走进云海庄。老实说，老赵第一次见到端坐在茶几前的女人时，真的被镇住了，女人流露出来的气质，让他闭上眼睛做品茶状，却想象她美得无处藏的韵味，就着和润的茶汤在口腔生香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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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去云海庄勤了，自己不觉得，张总却有所耳闻了。这回出海，张总就想和老赵旁敲侧击地谈一次，当然这种谈是暗示性的象征性的，是把自己的感觉当作真实的事情来真真假假的议论，这种议论就显得格外的微妙和富有联想，想法全表达在不动声色之间，以达到不兵而屈人之师。只是，张总始终不敢确定，老赵究竟是什么意思？仅仅是觊觎自己女人的美吗，真的是把一个活体的人当作雕塑当作艺术品吗，这究竟该算怎么回事？
虽然都是生意人，老赵知道，风头正劲的张总还不懂得怀旧。当一个人开始怀旧，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生命中疼过痛过，也许还欢乐过，就像一粒种子，始终埋藏在心里，遇到了春天的气息，开始茁长地发芽成长。现在，每当老赵坐在云海庄，他自己感到某种情结正在生长，不仅仅因为普洱，不仅仅因为红酒，不仅仅因为坐在对面的那个属于别人的女人。别人或许没有去想过这些原因，或者有谁想过，但他们永远不会想到真正的谜底。但赵总自己，似乎隐隐约约的知道。
张总第一次在海上睡觉，船在海上像一个巨大的摇篮，把他古怪而凌乱的思想全部晃荡出来了，那些思想，像涌动的潮水，毫无方向的自由流动。以至于海上起风了，他不知道。当那道闪电从门缝间挤了进来，紧接着一阵雷鸣的时候，他才颤栗了一下，拉开一条门逢往外看，才感到身下的船成了一叶偏舟，在浪头上激越地颠簸。
大家快起来，起台风了！船老大打开了前舱的灯，船员在后边惊慌地敲打着门喊。
张总听到喊叫，连忙出来，一股迎面的风吹得他一时差点没呼吸过来，耳朵感到生疼，脸上的肌肉都变形了一般。连用手捂住脸和眼睛，透过指缝，才发现天完全乌黑了，睡觉前还有满天的星星，现在已变得漆黑一片。船上照明的灯本来不觉得昏暗，这时却觉得特别地微弱，十米以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白天还很沉稳的船，这时在风浪中顿时轻浮起来，没有方向的四处飘摇。
所有的人都起来了。船老大已经启动了主机，整条船顿时亮敞了一些。张总忽然发现，老赵竟然光着屁股，他那条条花的裤衩被风吹到了膝盖上，他弯着腰努力地站在甲板上四处探寻，丝毫没感觉到裤子被风扒拉掉下来。
老赵——，张总刚张口喊了一声，想提醒他一下，船猛地一个晃荡，腹中钻了一股冷气，刚出口的喊声随风飘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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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下！全趴下！在汹涌滂湃的台风声中，船老大贴着甲板爬到卧室附近，一个个地摸着他们的脚喊道，先趴下，赶紧进到室内，穿上救生衣！
慌乱之中，张总刚低身爬进卧室，就听到激越的雨点击打在船身上，转眼就化成一片密集声，天籁般直抵耳中，张总隐约觉得船稳了一些。
大家赶紧穿好救生衣，在卧室里不要出来！船老大通过喇叭喊，大家不要惊慌，这个台风是没有预报的台风，不会持续很久，现在正下暴雨，对我们有利，我们的船现在开始向北移动！
雨越下越大，风力在越下越大的雨中似乎有所减弱。平常船底机器的声音带来的微微颤动，会让人觉得烦躁，张总这时才知道，那声音比起风狂野的呼啸，简直属于一种轻柔的音乐，而外面酣畅的雨声，让他在惊恐中好像感受到一种生命释放的快意。
轰——隆隆——！几道闪电划过，紧跟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从头顶炸响，连续响起一片尖锐的噼啪声。
你？张总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进错了房间，老赵正缩在对面，被风半扒拉下的裤衩依然没有提上。
老赵看到张总，问，刚才船老大说什么？是不是要返航了？
张总听清楚了，船老大在喇叭里说，船正在向北行进。在向北走，也是回去的方向。张总想了想，忽然睁大眼睛说，我们别回不去了！
不！老赵一声大叫，一把撇开张总，朝驾驶舱冲去。我还没有开始呢，不能回去！
船忽然一阵颠簸了，老赵一个踉跄，感到额头痛了一下，用手一摸，手上粘满了鲜艳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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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返航！老赵站到驾驶舱对面，指着船老大说，不准返航！
现在离南海油田100公里，离岸395海里，我是船长，必须听我的！船老大双手紧握住舵，看也不看老赵，吼着说。
我花钱雇你，我才是老板！老赵喊着说，顺着风向，不要加速，台风很快就会过去！
风向就是朝北偏西！船老大回头看了一眼老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快把你的裤子拉上吧，船上还有一个女人！
老赵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吊在屁股上，嘴上还硬道，女人怕什么，看见过的看到了不希奇，没看见过的看见了还是不认得！说着，顺手把裤衩提了上去。
回到卧室呆着，我不能拿一船人的性命开玩笑！船老大眼望着前方说，虽然前方远处看不见什么，以我十五年的经验，你要相信我的处理是最正确的！
老赵愣了愣，顺着台阶回到了卧室。外面，依然是风声雨声交加。老赵脱去了贴在身上的湿裤衩和救生衣，光条条的躺在床上，脑子里茫然了一阵，意识才渐渐流动起来。假如，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这一船几个人，是因为他要钓鱼才出海的，如果是龙卷风，出了事谁能生还？如果，张总不能回去，那他的女人又该怎么办，她还会那么淡泊安静的端坐在几前吗？鱼们呢，海下的鱼们？此刻它们是安静地入睡，还是欣喜于海面的惊涛骇浪？它们会不会悄悄地浮出海面，看一看这大自然的伟力？风声和涛声和在一起，在老赵恍惚的念头中幻化为恢弘的交响乐，是那种在云海庄不曾感受过的味道。
冥冥之中，老赵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意。这种惧意，在他的思想中慢慢放大散开，一忽儿是后怕，一忽儿是敬畏，一忽儿是惶恐，一忽儿是黯然。
深圳离这里并不远，可是人的视线只有八十公里，环顾四周，大海与深圳便成了两个世界。老赵忽然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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