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冷 锋（一）

冷 锋（一）

 作者：向维军

        第一卷 湘西土匪篇

　　第一章 狙击手的成年礼物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对于中华儿女来说是一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不过这对我这个愣头青来说那是很遥远的，而让我觉得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日子是我十六岁生日。

　　"哎！都两天了，今天又没什么收获，等天黑我们就回去吧？"望着眼前夕阳西下的美景，我止不住向背对着我匍匐在地上做观察的阿超抱怨道。

　　李超是我家长工的儿子，比我大两岁，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也许是因为穷人对有钱人的敬畏吧，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对我言听计从，当然！他更听我爹的。

　　"少爷，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可不吉利。今天是你成年日（民国规定男子十六岁成年），按老风俗，你今天打的猎物决定将来的前程。要不！我们晚上去打大黑子（狗熊）吧，我知道它们躲到哪儿去了，有这家伙我们不怕它。"阿超一边拍着"毛八枪"一边鼓励我。

　　这"毛八枪"可是个好东西，是前不久师傅专门托人从外国买来送我的。就两把，全名叫什么"毛瑟kar——98K"的，是非自动步枪，我嫌它难记就叫它毛八枪，听说它是第一军事强国叫什么德国生产的，专门给军队用，还带刺刀和四倍——六倍两种瞄准镜呢，这在我们山寨中可是头次看见。师傅真是有办法，连这么好的东西都搞得到。虽然他不说价格，但我用屁股想都能知道铁定很贵。看到寨里的人都羡慕地看我手里的枪，我暗自估计这两把毛八枪都能换好几个老婆，还得是最漂亮的那种才行，难怪师傅常教导我"手中的枪就是自己的老婆"，真是有理。

　　"哗啦啦！哗啦啦！……"山腰处那漫山遍野的矮刺林中，突然一群麻雀被惊起。

　　一听到响声，我和阿超对望了一眼，彼此眼睛里都闪耀着兴奋的火花。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老子等了两天终于等到大家伙来了。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躺在山顶上一片小树林边的一个小土凹里，眼前半山腰三米多远的地方还有一大片玉米地，玉米地边就是满山遍野的矮刺林了。听老猎人说这几天野猪在这糟蹋玉米闹得慌，所以就指点我们到此守候。

　　我和阿超急忙拉栓，屏住呼吸，瞄准声音来处。

         一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平静的森林，不断地在群山中回荡。

　　"少爷，打中了！少爷，打中了！……"阿超激动地跳起来举枪大叫。

　　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野猪，也是第一次真正这么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可我仍是最后的胜利者。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习惯性地拉栓上弹，这是师傅用马鞭抽出来的习惯。也许是因为那一瞬间注意力太过集中的缘故吧，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看着子弹如何划破空气，如何从大野猪的左腿内侧穿过，如何刺破野猪皮肤闪入肉中的；我也感觉到了野猪心脏被穿破的场面；我甚至听到了子弹刺破肉体时发出了"哧"的一声，可惜这步枪威力大了点也快了点儿，鲜血没有立即流出来。

　　此时我全身无力地躺在地上，紧张过后的疲倦开始席卷而来。

　　阿超兴奋地对我大叫："少爷，你将来一定会当将军的，将军啊！"然后也不管我转身就要去看那头大野猪，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野猪。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趴下！"我大吼一声就把刚要转身的阿超拉倒在地，因为我眼角刚好看见一个黄色的大东西，正向阿超扑来。

　　一个庞然大物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我清楚地感觉到从那一双锋利的爪子上，传来的一丝丝寒意。于是，我想也没想对着头顶就是一枪，顺手就抱着正发愣的阿超往左边一滚，再飞快地站起来。

　　定神一看，我差点就要转身逃跑，这贼老天真是欠揍，要么不给我送成年礼物，要么一送就送来一个比一个更狠的见面礼——好大的一只金黄色大老虎，此刻正目露凶光地看着我。

　　可惜没打中，不然今后几个月的子弹费用就有着落了。

　　阿超也反应过来了，他起身的动作倒是让我更吃惊：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这家伙像传说中的僵尸一样，拿枪的左手把枪托用力地往地上一杵，腰也不弯就这么笔直地挺起身来，还好他没有把两手伸直，不然我会忍不住对他放枪。

　　阿超为人实在，做什么事都很用功，当然他也有点死脑筋，就是属于那种"平时怕事，遇事就拼命"的主。

       "少爷，谢谢你救了我。你没事吧？"阿超用枪瞄着老虎问我。

　　"没……事……事，说……说这……些……些干什么……么！"我牙齿很出丑地，在这个显英雄的关键时刻上下"打架"。

　　"那就好。少爷别怕，我们手里有枪，还怕它一个畜生，你枪法好先打，我帮你。"阿超毕竟年龄大些，为人的实在就在这个时候充分体现。

　　我一震：是啊！我手里有枪，而且是二对一，我怕它干什么，应该是它怕我才对啊！缓缓地轻轻地拉栓——举枪——瞄准。可能这只老虎以前遇到过***，现在聪明得很，一感觉到危险就立即低头摆尾，转身向身后树林里跳去，等有五十米左右远时才转身在原地来回走动，并对着天空狂啸不止。

　　"不好，少爷，快开枪。这畜生在呼叫同伴帮忙。"阿超跟着猎人的时间比我久，知道这叫声是什么意思，连忙提醒正在纳闷的我。

　　阿超真是超级乌鸦嘴，他话音刚落我正要开枪时，另一只老虎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两只老虎一长一短不断地叫唤。

　　根据声音不断地变大变清晰，我肯定那只老虎正急速地向我们这儿赶来。这次真是运气好过头了，这两只老虎肯定是饿急了冒险想干掉先前的大野猪，哪知道被我们先干掉了，闻到了血腥味的老虎现在肯定是要吃人的。

　　"他娘的，你有援兵老子就没有么？阿超！吹号。"我一边骂一边提醒满脸严肃的阿超。

　　"嘟~嘟！嘟~嘟！……"两长两短的牛角号声立即就响起来了，在群山中不断地飘荡。这是我们这儿的老规矩，如果发现自己对付不了的猎物或者遇到危险时，就拿牛角号吹两长两短的号角声，凡是听到这声音的人无论他们在干什么，都会马上赶来帮忙。

        十秒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十五秒过去了没有回音。

　　二十秒过去了还是没有回音。

　　就在我绝望地想找棵大树爬上去躲一阵时，一长一短两种微弱但很清晰的牛角号声传入耳中，是两拨人的回应。我和阿超听得精神大振，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毛八枪。我对旁边的阿超说："老规矩，我前你后。"

　　说完我猛地一转身就跑到那个小土凹中，右膝跪地，身体微微向前弓着，左手举枪右手准备扣动扳机，左眼闭右眼扫描着声音的发源处，脑子飞快地想着老虎身上最致命的地方。我完全不去想身后的那只老虎，因为师傅告诉过我们，战场上应当相信兄弟绝对会执行"永不抛弃战友，永远信任兄弟"的准则。果然阿超也没有回头向身后看一眼，他身体微弓着站着，手中的枪不断地随着目标走动而移动着。

　　前面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我知道关键时刻就要到了。十年如一日的训练就看这一枪了，师傅教导我们"越危险的时刻就意味着越要冷静"。我此刻紧张得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咚！咚！"声，放在扳机处的手，给我传来的是一阵阵的轻微抖动，瞄着的右眼时不时地一阵模糊或者景色重叠。

　　我努力地摆了几下头，再用力地打了自己一耳光，一阵疼痛让我轻松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