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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钟
作者简介：黎泽高，男，1950年正月出生，武汉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专科毕业。宜都市博物馆首任馆长，副研究馆员。著有长篇小说《树魂》。
在美国旧金山艺术博物馆，藏有一件宜都出土的青铜器甬钟。因甬钟铭文有“王孙遗者”字样，所以称其为《王孙遗者钟》。这件甬钟是如何赴美侨居的呢？与宜都又有怎样的瓜葛呢？
旧金山的甬钟，如何讲述中国宜都的故事 文/黎泽高
宜都曾经出土过一件青铜重器——上面铸有铭文的甬钟。据《湖北通志
·金石志》记载：＂此钟于光绪甲申年（公元1884年）出土宜都城西二十余里的山中，土人颇居奇，旋有拓本传出，为潘文勤公所见，致书县令马芝生以重赀购归。‘’
潘文勤即潘祖荫，字伯寅，吴县人，自幼好学，涉猎百家，喜收藏，储金石甚丰。清咸丰进士，官至工部尚书（清代为从一品官，掌管工、农、水利、交通等）卒谥文勤。
宜都县令马芝生收到潘公的信后，将甬钟和拓本一并奉上。潘死后，家中收藏的古董被散卖，甬钟及拓本被湖广总督端方购回。端方是金石学家，一生致力于收藏，并著书立说。后因入川镇压保路运动被起义新军所杀，家中的藏品也很消散殆尽。后来，这件甬钟又辗转到了收藏家程洪溥手中。1936年前后，北京古玩商＂尊古斋‘’老板将其卖出国外，现收藏在美国旧金山艺术博物馆。所幸甬钟图片和117字的钟铭拓本被《荆南萃古编》《陶斋吉金续录》《湖北通志》《三代吉金文存》等十余种专著所收录。
钟的铭文在开篇写道：＂唯正月初吉丁亥，王孙遗者（诸）睪（择）其吉金，自乍（作）龢（和）钟，中（终）翰且飏，元鸣孔煌。‘’考古学家根据钟的型制和所铸铭文考证，此甬钟为楚器，钟的主人是楚康王时的令尹（相当于后来的丞相）子南。子南是楚穆王的孙子，楚庄王的儿子。亦即古文献中所说的楚公子追舒。《左传
·襄公二十二年》（楚康王八年）记载：＂楚子庚卒，楚子使蒍子冯为令尹。……以疾辞，乃使子南为令尹。＂杜预注：＂子南，公子追舒也。＂钟铭写作遗（追）者（诸），同音异字而已。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刘家河遗址追舒在楚康王八年（公元前552年）夏天继任楚国令尹时，正值楚国＂王弱而多宠‘’，追舒上任后倚仗自己是楚康王的叔父，极力树立个人威望，肆无忌惮地为自己歌功颂德。由于他骄横妄为，滥施赏禄，宠信私人，培植党羽，因而引起了国人的忧惧，也成为康王的心腹之患。在追舒上任后的第二年冬天被康王处死，其党羽观起也被处以＂车裂‘’的极刑。《左传
·襄公二十二年》＂楚观起有宠于令尹子南，未益禄而有马数十乘，楚人患之，王将讨焉。……王遂杀子南于朝，辕观起于四境‘’就是讲的这件事情。
甬钟铭辞开篇写的＂唯正月初吉丁亥‘’，是记述的铸钟的时间。楚康王八年夏天追舒继任令尹，次年冬天被处死。此钟为追舒在位时所铸，在他的任期内只度过了康王九年（公元前551年）的一个正月。所以可以肯定地说，此钟的铸造时间当在追舒上任后的第二年，即公元前551年的正月。
“王孙遗者‘’是楚国令尹，他所铸造的钟本应该存放在楚都（有说在江陵纪南城）才是，为什么流失到了宜都城西二十余里的山中？这无疑是需要解释清楚的。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当时宜都还被巴人占领着，巴人东进战胜了楚国，将甬钟作为战利品带回宜都驻地是解释得通的。但是当时楚国是＂春秋五霸‘’之一，国盛兵强；同时也没有发现史书上有关这方面的记载。根据在宜都西郊刘家河等一些遗址采集的标本看，多为春秋时期楚国的一些遗物，从一个侧面说明上述地方已被楚国占领。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追舒在楚康王八年夏天上任，当即奉命指挥楚军西进，一举赶走巴人占领了宜都。好大喜功的追舒就迫不及待地在第二年正月开始铸造甬钟以光宗耀祖，结果还未来得及把钟运回楚都，当年冬月就被处以极刑。主人死了，这件钟也就只好留在了宜都。还有第二种解释：因为当时康王把杀死追舒、车裂党羽的酷刑是交给对他赤胆忠心的驾车侍从弃疾的。弃疾是追舒的儿子，对父亲行刑前也许追舒有交待，要求儿子要将此钟存放在他上任后夺回的第一个阵地上。《左传》上有追舒为自己歌功颂德，追舒及其党羽处死后被抛尸于四境的记载，可以设想《左传》上写的＂四境＂当然也包括了西部的宜都。弃疾既是忠臣，也是孝子，遵照父亲生前的遗愿，他把甬钟埋到宜都西二十余里是完全可能的。据史书记载，弃疾安葬父亲后自己也就自杀了。如果推测成立，追舒公元前552年夏天履职上任，公元前551年冬天被处死，这样就把《宜都县志》记载的＂宜都春秋战国属楚‘’的宽泛的时间范围，具体到了春秋楚康王八年，即＂公元前552年宜都属楚。‘’
登录/注册后可查看大图刘家河遗址此外，钟的出土地点在宜都城西二十余里的山中，这个地点究竟在哪里？这也是需要弄清楚的问题。我们可以作这样的推测：即以三国陆城的中心点——楠木岭为圆心，以20～25里的距离为半径向西画弧，弧线的地点正好在清江北岸的刘家河、城池口，和清江南岸的鸡头山、范家洲、毛家沱一带。我们曾经说过，刘家河遗址从原始社会晚期到春秋中期以前是巴人的领地，范家洲的地名就与巴人相关，因为范姓是巴人的十二姓之一（著名民族学家潘光旦语）而到了春秋中期的公元前552 年，楚康王把端掉巴人老巢的任务交给了令尹追舒，楚取得胜利后追舒更是得意忘形，有恃无恐，除了铸钟以作纪念，还在刘家河巴人故址上大兴土木，大建亭台楼阁，而当得知自己即将被处以极刑后，就吩咐儿子弃疾将新铸的甬钟甚至和自己的遗体一起埋在他引以为豪的为楚国新夺回的这块领地上。如此看来，甬钟在刘家河遗址周围出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无独有偶，2012年6月12日，在离《王孙遗者钟》出土地点不远的长江北岸的沙湾（1962年前属宜都县辖）遗址中，也出土了13件甬钟，钟上铸有＂楚季宝钟‘’的铭文。经考古专家鉴定，这批钟铸造的时间约在西周早期偏晚，时代比《王孙遗者钟》要早一些。宜都与楚国晚期的＂郢都‘’相邻近，离楚国早期都城＂丹阳‘’也不远。《王孙遗者钟》《楚季宝钟》在宜都出土，一定有其必然的因素。同时宜都又是巴文化的发源地，巴与楚两种文化交汇重叠，这就更值得我们密切关注了。
（参阅资料：孙启康《楚器（王孙遗者钟）考辨》，《江汉考古》1983年4期；黄道华《九十九洲.王孙遗者钟的述说》，中国三峡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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